记得曾去过日本的一家古老的园林会馆,园子里生着几棵苍老而粗硕的梅花树,姿态妖娆,错综遒劲。东瀛人是崇尚唐宋的,数百年的固执与坚持,令高古的中原遗风存境于斯。时值残雪初殒,蓓蕾含羞,窗外稀疏的白花如珍珠般的点缀在近前倒悬的枯枝上,加之隐隐传来的古琴宫商,附随着时情时景,令我骤然体会出了这种孤冷的禅意,正是文人画中才有的极简境界。像大多人一样,以往我对梅花的识见,多寄思于古人的绘本,而看到这般景致我才明白,古人画梅那是禀赋外师,绝非杜撰的。而今人画梅多徒摹前人的记忆,缺少了对自然情怀的感动,缺少了对禅心意境的领悟。
与之大多人不同,周彦生是得源造化、观同古人的,他启发于真实之感受,投射在内心为映照,他不是依着古人纸上的记忆,而是托情于自然。我若不是身临其境,决不会体会到古人的心境,也只有师法于自然,才得见梅花之心性。新中国以后,花鸟画已远不止于文人画的表达与感受,虽少有了古人的情怀,却更多的表达着今人所具有的时代情感,也包涵了中西方文化与审美的交融。美并不只体现在单独的一个方面,自然给予了我们一个丰富多彩、绚烂多姿的大千世界,正是有着像周彦生这样的艺术家,才能够从自然之中,将美的元素提纯出来,凝炼为诗意的当代中国画。周彦生的花鸟画脱胎于古意,但不止于古代文人画的层面,尤其在古人绘画当中很少能见到南国繁密与多彩的花卉景致。
与之古人所体现的萧瑟与孤冷不同,周彦生追求的是另一种美好而绚烂的心境,是属于这个时代的美感与精神,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因此,他不是脱离时代、脱离见地的造作与拿捏,完全是自然的、真实的、情感的领悟与直抒,这一点恰与古人的师造化精神是高度一致的。周彦生的创作更加强调本真的主客观感受,虽鉴宋代花鸟之经典,但本质上仍是自我的灵魂。他以密体的绘画形式,完成了花鸟画的丰富表达,运以装饰性来整合、归纳、梳理各种杂乱的自然因素,使之成为统一、协调的有机结构,并将自己要表达的物象置于这种有机结构之内,以进行规划与布局。他不乏洛阳的乡土三昧,但更能在南国的沃野上找到自我表达的对应审美。
他对纷繁的、丰富的自然因素,有一种天生的、高度的概括能力,他能将丰富的色彩与要素整合到极致单纯,并赋予美术创作以全新的程式语言,因此这种有机的和协、统一调性的程式语言,虽有千笔万画亦不觉冗余。如果说周彦生是继承了宋人的特质,则是指他的大气磊落、大方清明,他并不是通过渲染以制造交代不清的虚蒙暧昧。他把复杂的空间关系整合成为单纯的两、三个层次。他归纳自然、化繁为简,以现代意识融文人精神,以色彩、形式、层次、空间的至纯画境直摄人心。周彦生的艺术成就是技艺的、也是天赋的,在三十余年的开拓与探索中,他所创作的一幅幅经典杰作,皆成为了美术界风声叠起的惊澜,对后学者亦影响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