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王国里,有成就者若恒河沙数。然而,能在几个领域均有建树者则为数不多;有创见者不胜枚举,然而,能在几个维度上均有发现者则屈指寥寥。
吴厚信是这并不多见者中的一个。
多才多艺者的才华横溢于诸多方面,但撑起其艺术大厦的必有一个主梁。在米开朗基罗是雕塑,在泰戈尔是散文,在王维是诗。
吴厚信自然还无法和上述永恒者相颃颉,但道理相同:在他,当然是绘画。
吴君自幼喜画,并少年早慧,乳臭方脱就自编自绘画出了连环画《少年英雄刘文学》。及长,考入北京电 影学院美术系。且才力喷礴,油画作品很早就参加了全国性的美展。之后,而电 影美工师,而电 影导演,而专业编剧,而珠影动画部门、艺术研究部门和文学部门的领军者。但是,所有这些,似乎都是为了把其地基夯得更牢,以令其艺术大厦的主塔——绘画耸起得更加巍峨而作准备。
在人生的跋涉上,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不是直线。勤奋不负有心人,吴君的“曲折”没有白费。到了退休的年龄,皱纹在他额头上增加,却在他心头上退却了:他全力以赴重命画笔,于是,不同凡响的画作便令人惊喜地从他的毫端接连瑞现了,流淌在吴君血脉里的那股激 情在他的晚年奇迹般地复活,他将自已的画展命名为“天行健”,取《易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即君子处世应发愤图强,如天之运转永不停息;如大地般厚德博大容载万物。‘天行健,故为马’,易经中用马来象征天,厚信画马自曰张旭草书般狂草画马,集中地体现了吴君自强不息内在精神,艺术本无疆界,油画的厚实,国画的潇洒,线条的精准,写意的空灵似乎都在他的画笔的挥洒中喷涌而出,活力迫人。2011年连在深圳、在澳门、在唐山举行个展,在圈内外引起强烈反响.,而且计划中的北京、香港和台湾的画展呼之欲出,更令人期待。
吴厚信的画作暮年横空出世绝非偶然,其精彩处在哪里呢?
一曰,画中有史,二曰,画中有戏,三曰,画中有思,四曰,画中有我。
画中有史
优秀的文学艺术作品总是历史的镜子。杜甫的诗因而被称为诗史。列宁说:他从巴尔扎克和托尔斯泰的小说里学到的某些政 治经济学知识比政 治经济专著还多。优秀的丹青作品也每每史诗蕴籍,在在史韵天成。
吴君的画作,第一直观印象是沉甸甸的历史厚重感。
国画《大唐江山》
国画《大唐江山》以唐太宗李世民为题。唐太宗是历史上著名的政 治家、军事家、书法家、诗人,为国史上出色的明君。他开创“贞观之治”,并为“开元盛世”奠定了基础,将大唐推向空前的鼎盛期,以至至今华人亦称唐人。这样一位历史人物该如何表现?正面展开,会浩如烟海;侧面勾勒,又易挂一漏万。吴君在这里举重若轻,捕捉了一个典型环境中的典型瞬间:选择了李世民东征途中在唐山的一瞬。唐山地处大城山,李世民两次东征,均屯兵于此,且东征大获全胜,于是赐山唐姓,唐山由此得名。此画未正面表现李世民东征,而且截取一个轻蹄嘚嘚的瞬间,捕捉李世民征伐之初、率旅屯兵的勃勃英姿。铠甲,雄冠,红披风,白龙马,虎视眈眈,又从容不迫,把一代明主全局在胸胜利在握的气度很充分地渲染出来。其身后,是点到为止的“千军万马”和漫无涯际林莽与群山,突出了气吞万里的气象。古人论画云“景愈藏,境愈大;景愈露,境愈小”。此作以小见大,以静见动,以屯兵见征伐,把历史瞬间意象化,成功地表现出了人物的历史厚度与肩负的历史使命。据说,这幅《大唐江山》是吴君专为唐山之行而作,画题巧妙地嵌入“唐山”二字,弦外之音在于钟情于今日之唐山,难怪此画一在唐山问世,便引起唐山观众与媒体的强烈关注,当即有人提出把此画制成浮雕立于市中心的大城山,以此文化地标告诉每个游人‘唐山的由来’,这是后话。
国画《曹操却东西门行》创造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全新的曹操的艺术形象。过往,曹操要么是京剧舞台上脸谱化的白脸jian雄,要么是话剧舞台上的文质丞相。而此作,把文臣与武将合二而一,表现了一个征鞍之上却又诗人气质的统帅形象。“神龙藏深泉,猛兽步高岗”,既是诗人的诗思,也是统帅的写照。他在征案上却又未表现征伐,而是在感慨苍生、感慨人生:“奈何此征夫,……铠甲不离傍!”,题款没突出其强势的一面,反而点出其柔弱的一面:“冉冉老将至,何时返故乡?”人物因而成为活生生的、有别模式化的、独具人生况味的、黑格尔老人所说的“这一个”,因而更具有历史概括力。再看吴君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一个丰滿而真实,豪放而睿智曹操跃然纸上,如果没有对历史和人生的深刻感悟,岂能有此佳作?
好的历史作品不在图解历史,而在塑造历史人物,特别是表现历史人物特定的内心世界。吴厚信的画作自觉地追求这一点。《百年沧桑有感》画的是招商局初创时的李鸿章。经过两次鸦片战争,中国的旧式航运业遭严重破坏,在李鸿章的主持下成立于上海的官督商办的轮船招商局于1873年元月17日应运而生。此作未再现这一历史事件的外部经过,而是把观众的思索引向人物内心。画面主体是未着朝服、一身白色长衫的李鸿章侧面沉思像,背景是在港湾里避风麕集的中国旧式民间小艇。李鸿章在沉思什么?作者未点明,却容观众去补充、去想象。也许你会想到中国的百余年耻辱;也许你感觉他在感触“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作为清廷倚重的内阁大学士在为中国的沉沦绝望焦灼;也许你会想到以蛇口巨变为起点的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巨变,我们终于开始洗刷两个世界的尘垢……。此画完全没正面表现招商局的历史,却比正面诉说陈述了更多,剖析得更深的,实现了以少少许胜多多许。这无疑使作品站在了历史老人的肩膀上,起到了“莫把血恨付秋风”的警世作用。此画还提醒我们:好作品的意蕴不会是一个很明确的理念,往往是让人去感受某种倾向或某种心绪,但其深部必定蕴藏着发人深思的东西——那就是历史的回声。此作的点睛之笔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