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谷浑王族成员墓葬、墓园建筑、鎏金王冠、楼兰路……11月22日,在国家文物局召开的“考古中国”重大研究项目新进展工作会上,来自甘肃、青海、新疆的考古人分享了各自的最新考古成果,这四个考古发现同时聚焦古代丝绸之路。
时代最早、保存最完整的吐谷浑王墓葬被发现
2019年9月25日,甘肃省武威市天祝藏族自治县国土资源局在整备土地时发现墓葬1座,经国家文物局同意、甘肃省文物局指派,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随即对其展开抢救性发掘。发掘确认,该墓为武周时期吐谷浑王族成员喜王慕容智墓。
从目前发掘来看,慕容智墓为武威地区发现的时代最早、保存最完整的唐代早中期吐谷浑王族墓葬,在国内亦属罕见,是吐谷浑墓葬考古研究的重要发现。
考古现场出土了大量的彩绘陶、漆木、石、铜、铁、金银器及革制和丝麻织品等遗物,共计220余件组。其中陶器见有彩绘陶罐、素面双耳罐、陶盆及数量较多的彩绘人俑、骑马俑及狗、羊、鸡等家畜家禽俑,木器有彩绘天王俑、镇墓兽、武士俑、男女侍俑及带帷帐的床榻、门、胡床、马鞍、朱雀、玄武、羽人、凤鸟等,部分髹漆,见有漆盘、碗等。铜器见有铜锁、各构件上的铜饰、铜勺、筷及“开元通宝”铜钱。铁器见有铁甲胄。金银器主要为腰带饰、节约及革带饰。革制品主要为箭箙、腰带、方盒等。丝麻制品数量较多,主要覆盖于棺盖上、铺于棺床上及床榻帷帐上。充分展现吐谷浑王族丧葬制度和习俗。
值得一提的是该墓发现“大周故慕容府君墓志”一方,志文内容显示墓主为“大周云麾将军守左玉钤卫大将军员外置喜王”慕容智,因病于“天授二年三月二日薨”,终年42岁。墓志记载的慕容智系拔勤豆可汗、青海国王慕容诺曷钵第三子。“该墓的发现,对完善吐谷浑后期王族谱系起到重要补充作用。”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馆员、该项目主要参与者刘兵兵说。同时对了解吐谷浑政权发展历史、唐王朝与吐谷浑政治军事关系,以及丝绸之路民族关系史、物质文化史具有重要价值。
首次发现墓园建筑 刷新热水墓群认知
在青海省都兰县的荒漠戈壁上,分布着我国规模最大的吐蕃墓葬群,距今大约一千多年的历史。其中规模最大的古墓葬——血渭一号大墓,被当地称为“九层妖塔”。2017年被盗,2018年,青海“3·15”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案宣告侦破,共追缴了被盗掘的全部文物646件。随后,经国家文物局批准,在2018年9月至2019年10月,由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和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组成联合考古队,对该墓葬进行了阶段性考古发掘,取得了重要收获。
据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都兰县热水墓群发掘领队韩建华介绍,本次青海都兰热水墓群2018血渭一号墓发现墓园、排水设施及墓祠等建筑基址,是迄今为止青藏高原发现结构最完整、布局最清晰的高等级墓葬。“反映了墓主人较高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实力。”此外,墓道中发现殉马坑,为研究古代青藏高原丧葬制度和宗教观念等提供了重要资料。
值得关注的是,其形制完整的墓园建筑系热水墓群首次发现。墓园建筑由茔墙、封土、回廊和祭祀建筑组成。“是研究热水墓群高等级墓葬葬制和葬俗的重要材料,是热水墓群研究的新突破和新进展。 ”
墓葬保存了大量精美遗物,出土文物369件,以绿松石为主,另有金器、铁刀、水晶珠、织物、皮革、漆器、陶片等,部分遗物工艺与装饰图案带有浓郁的西亚萨珊波斯和中亚粟特等民族风格。”韩建华说,“这证明了都兰地区作为丝绸之路重要节点,在东西文化交流中发挥了重要的桥梁和枢纽作用。”
首现吐蕃时期壁画墓 鎏金王冠的主人身份值得期待
泉沟墓地位于青海省乌兰县希里沟镇河东村泉沟周边的山谷地带,属青海省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新发现。一号墓葬建于一座独立山丘的斜坡之上。2018年9月-2019年9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青海省海西州民族博物馆和乌兰县文体旅游广电局联合对该墓葬进行了发掘。
考古发现,泉沟一号墓形制为带墓道的长方形砖木混合结构多室墓。墓室由前室、后室和两个侧室组成。前室为砖室,后室及两侧室为柏木砌成,顶部用柏木封顶,墓顶上堆积大量石块,防盗措施严密。
值得注意的是前室和后室均绘壁画,内容有武士牵马迎宾、宴饮舞乐、狩猎放牧、宫室帐居、山水花卉等内容。墓顶绘有各类珍禽异兽、祥龙飞鹤、日月星辰等图像。前后室内中央各立一根八棱彩绘莲花纹立柱。这是在青藏高原首次发现的吐蕃时期壁画墓。
社科院考古所乌兰县泉沟墓葬发掘领队仝涛表示,壁画墓在汉文化区非常流行,但在青藏高原极为罕见,尤其是在吐蕃统治时期,并不流行这类墓葬装饰形式,这个壁画墓的发现显示了该墓葬的与众不同。“绘画技法具有浓郁的唐风影响,图像内容又兼具青藏高原游牧民族特色,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和艺术价值。对探讨汉藏文化融合进程和丝绸之路沿线各民族交往交流状况具有重大价值。”
青海地区多见彩绘木棺,而在这个墓的后室内发现了大量彩绘漆棺构件,应该为双棺,棺表髤黑漆,再施彩绘,内容有骑马行进人物、兽面、飞鸟、花卉、云团及几何图案等内容。这个彩绘漆棺也是迄今为止青藏高原首次发现的独特葬具装饰形式。“由于中原内地多见无彩绘的漆棺,因此,这也是两个地区不同文化的融合形式。”仝涛说。需要说明的是,由于制漆技术和原材料所限,青藏高原制作大件漆器具是极其不易的,这也暗示了该墓葬具有非同一般的级别。
而更为重要的是,在后室西侧木椁外墓底坑壁上,发现一处封藏的暗格,“墓葬内设置密封的暗格,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考古史上,都没有发现过类似的先例。”仝涛进一步解释道。
暗格内置一长方形木箱,箱内端放一件珍珠冕旒龙凤狮纹鎏金王冠和一件镶嵌绿松石四曲鋬指金杯,木箱下铺有粮食种子。鎏金王冠前后各饰一对翼龙,两侧各饰一立凤,后侧护颈饰双狮,周身镶嵌绿松石、蓝宝石、玻璃珠等,冠前檐缀以珍珠冕旒。“供奉和珍藏的意味突出,可见是墓主人最为珍视的、兼具神圣性的重要物品。”仝涛说,鋬指金杯有四曲杯体和方形圈足,装饰富丽,技艺精湛,融合唐朝、中亚和吐蕃之风于一体,以往出土的同类器物中无出其右者。迄今为止中国境内历代王冠极少出土,均被盗扰严重,或保存极差难以复原。墓葬内暗格的独特设置,可见造墓者用心之良苦。
“鎏金王冠显示墓主人很可能与吐蕃时期当地的王室有密切关系,曾经拥有极高的统治地位,其背后也一定隐藏着一段辉煌灿烂的过往,充满了传奇色彩和想象空间。由此也可以推知吐蕃时期在柴达木盆地北缘地区可能设置有高级别的行政和军事建制。”仝涛兴奋地说。
唐代安西四镇之一焉耆镇军镇防御体系有了记载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尉犁县境内的荒漠地带,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孔雀河烽燧群中的一座烽燧。2019年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其进行挖掘,虽然刚刚开始一个月,但已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发掘表明,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修筑于一处大型红柳沙丘上,是由烽燧本体、居住房屋等建筑构成的一处结构完整、功能齐备的综合性军事设施遗址。在沙丘南坡下,发现有一处“垃圾堆”遗迹,截止目前已清理发掘出土遗物800余件(组),其中包含有珍贵的纸文书、木牍633件(组)。出土的各类文书、木牍数量庞大,内容丰富,诸多方面填补了历史空白,对了解唐代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活各个方面,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纸文书出土时多呈团状,经初步释读,确认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为一处游弈所级机构驻地,孔雀河烽燧群一线的军事防线,被称为‘楼兰路’。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驻守‘楼兰路’沿途,管理若干烽铺,负责附近沿线的防御。”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胡新军介绍说。
经过分析发现,文书主要为唐武周至开元年间,该游弈所与下辖的各个烽铺及上级管理机构之间符帖牒状的军事文书,内容详细记录了与孔雀河沿线烽燧有关的各级军事设施名称,如临河烽、马铺烽、沙堆烽、黑河铺、猪泉谷铺、榆林镇、通海镇、掩耳守捉、于术守捉、焉耆守捉、安西都护府等,填补了历史文献关于唐代安西四镇之一焉耆镇军镇防御体系记载的空白。
此外,文书另见有授勋告身、账单、私人信札、书籍册页、文学作品等内容,涉及军事、政治、经济、文学诸多方面;出土的木牍保存完整、字迹清晰,内容主要记载烽铺与游弈所间计会交牌与平安火制度,关于记载“计会交牌”制度的木质实物标本,尚为国内首次考古发现。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胡新军表示,从出土遗物、碳十四测年表明,烽燧遗址修筑于唐代,“我们初步认为克亚克库都克烽燧是安西四镇之一焉耆镇下,为防止吐蕃入侵而修筑的军事设施。”
一个关于丝绸之路的完整的故事链
从甘肃的吐谷浑墓葬到青海的吐蕃墓葬群,从青海的彩绘漆棺到新疆的烽燧文书,这四个考古发现恰似散落在河西走廊上的珍珠,穿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丝绸之路故事链。“这四个考古发现是民族团结、边疆稳定、经济发展的缩影。”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宋新潮说。“也是考古人‘莫高精神’的真实写照,是对文化遗产的一种担当。”
下一步我们将如何保护?如何带动地区经济发展?宋新潮表示,这些考古发现支撑了丝绸之路的历史和文化,所以在保护方法上会考虑整体的区间和空间,使之更加具有战略性和系统性。
近年来,国家文物局积极推动“一带一路”文化建设与人文交流,在“考古中国”重大研究项目框架下,组织开展丝绸之路考古、“一带一路”中外合作考古、新疆和西藏等边疆民族地区考古。2019年,国家文物局与中国社会科学院、青海省人民政府签署《共建热水墓群考古和文物保护研究基地框架协议》,共同支持热水墓群考古和保护工作,提升丝绸之路南亚廊道整体考古研究水平。相关工作不断取得重大成果。
“这些考古发现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无论是学术研究,还是文化价值研究,我们都要做好。”宋新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