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是关于语言的艺术,更是关于意义的艺术。意义又有崇高与庸俗之别,成为艺术的精神尺度。但在现实中,这一原则却并不能完全坚守,总是会黑白混淆,是非不分。不幸的是,最近20多年的中国当代文化艺术,正走在这样一条荒诞的道路上。
意义之重量、高远均被弃之荒野,流行的是庸俗和快感。这个时代注重艺术权力榜,权力网遍布艺术内外,无孔不入。艺术作为心灵之物,本就极力远离权力束缚,某种意义上艺术是对这个异化世界权力的质问和对抗,或是超越。可是当代艺术却在消费的面向上内构了一张权力之网,从中国的美术馆馆长到宋庄党支部书记,都掌握了当代艺术的生杀大权,此谓消费政治。艺术的纯粹性已荡然无存,几乎完全化作权力资本的咀嚼物和残迹。由此我们看到,要么是无视历史事实的抗日神剧自淫,要么是远离国情的北上广写字楼真空包装,宛若“一袭华美的袍”。
意义并非空谈,要落实在具体问题的认知上。作为文化政治的当代艺术,强调艺术的社会历史介入。一定意义上,历史观决定了艺术观,没有客观的社会历史判断,就不可能有客观的艺术史判断,更不会有客观的当代艺术判断。回看艺术史,骤然发现众多名作在历史权力面前的献媚与膜拜,另一方面却是在历史真相与正义面前的失语与盲视。但是,并非所有当代艺术家都能获得这种透视力,更多的人在装睡中不愿醒来。因为,权力的诱惑和压力是不可承受之轻。
所以更多的当代艺术名作需要被质疑,它们几乎经不起轻轻地一下推敲。只需把它放在意义的试金石上,看它是面向崇高,还是庸俗。
基于解构精神的当代艺术的生活化、大众化,是其内在方法论之一。但是,以平等、民主之名的多元主义却潜藏着价值虚无的危险,多元的相对主义固然解构了极端权力的专制性,但是也必然走向了虚无主义,或者在强权面前无奈的犬儒主义。艺术大众化的结果就是艺术的崇高精神被大众化掉,把庸俗当作生活的本来面目。
固然,中国的现当代史充满太多摆拍的伪崇高,玩世现实主义和艳俗艺术的现实讽喻具有适时的解构作用。但当玩世和艳俗获得巨大的商业利益并成为流行名片的时候,它的潜在危险已经呈现。价值观彻底沦丧至低智、浅表、功利的不堪境地。
“人性本善”和所谓英雄都是一个被建构的神话,人性的复杂并非一分为二的好坏之分,而是真伪混杂。应该说,当代艺术的庸俗化呈现了人性的复杂性,具有人性真实的一面,但是这种庸俗化并不具有面对历史的反思力和批判力。
当代艺术触及了人性的复杂性,表达了伪崇高之外的庸俗面向。但是人性的另一方面尚未企及:人的有限性。若能明了人之有限,人会真正谦卑下来,在造物主面前低下骄傲的头颅,不再狂妄于对庸俗艺术的表达。古希腊悲剧之崇高,即是深刻地认识到人性之有限,在不可逃避的悲剧命运面前寻求宽恕和忏悔,因而有着巨大的人性触动。反观伪崇高或者不崇高的庸俗艺术,都自负于人性自身,或是皇帝新装,或是自甘堕落。人是有限的,人也是高贵的,高贵到不能接受以庸俗艺术来表达这个时代,但它一定不应该是伪崇高,而是一种在废墟中深深的悲悯。
当代正是这样一个废墟的现实,20世纪有太多人为的战争和劫难,而今,正是这样一个历史反思的时刻。艺术不应是谎言,也不应是垃圾场。虽然我们生活的世界,就像一个垃圾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