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科研范式的转折点上,科学教育如何随之而变?
近日,40多名从上海百所学校“海选”出来的中学生,奔赴千里之外的敦煌,经历了一场为期5天的探索之旅。这批由热爱聚集起来的孩子,在看洞窟、观星辰、仿壁画等实践中收获了更多意想不到的问题和兴趣。同时,这也是上海科技馆“科学与文化融合拔尖创新人才培养计划”的起点,活动中表现亮眼的孩子将得到后续跟踪培养,纳入未来科创人才“种子库”。
创新人才培养为何要强调科学与文化的融合?首场实践活动为何选在敦煌?上海科技馆馆长倪闽景表示,科学研究正在进入“第四范式”,即科学自身的工具化,这意味着普通人也可以深度参与科学探索和创造,创新越来越倚重新现象的发现和想象力,拔尖创新人才需要多样化的大脑和强大的行动力。敦煌之旅恰是奔着这两点而去。
全市“海选”,评委最爱“有热情”的孩子
对于自己能成为敦煌实践团的一员,七宝文来学校八年级学生叶千云有些意外,因为她没有太多参加科创项目的经历。一个月前,怀揣着对壁画、建筑的热爱,她向上海科技馆投递了活动申请。
这份简历却让正在挑选科创种子的评委们眼前一亮:8岁独立完成180公里骑行、11岁完成初级海航训练、业余时间喜欢“泡”在博物馆……一个独立、坚韧、有好奇心的女孩模样在评委们心中成像。面试时,叶千云没有让评委们失望,她自信大方、表达力强,面对各种提问都能言之有物。
“我们的面试官一不问成绩,二不问学校表现,重点看他们是不是对科学有兴趣,是不是对科创有热情。”上海科技馆上海科学传播与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宋娴说。秉持这一原则,从性格阳光的骑行少女到擅长写作的文学少年,从热爱摄影的记录者到痴迷天文的探索者,一群各具特色的孩子被一一发掘,悉数加入科创人才“蓄水池”。
热情是藏不住的。在抵达敦煌的第一个夜晚,喜爱观星的孩子就在野外架起了设备“仰望星空”,爱地理的孩子走到哪儿都会在笔记本上“速写”人文景致,爱动物的孩子悄悄记录下壁画中留下身影的动物,爱跳舞的孩子则研究起了胡旋舞和胡腾舞……
“天团”阵容,科学教育首要是激发
科学与艺术的融合,从导师的选择上就有所体现。学员方静之的妈妈徐仲玉感叹:“这次的讲师团可谓‘天团级’的。”名单中,有与常书鸿、段文杰、樊锦诗三任敦煌研究院院长共事过的敦煌研究院研究员李萍,有描摹过多幅敦煌莫高窟壁画的敦煌研究院美术研究所所长马强,也有曾解决百年数学难题“庞勒维猜想”的天文学家、数学家夏志宏,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研究员、《流浪地球2》科学顾问苟利军等。
“常书鸿院长来莫高窟吃的第一顿饭叫‘粗枝大叶’,‘粗枝’就是现折的红柳枝,‘大叶’就是切成指头宽的厚面片。”
“段文杰院长在洞窟里描摹壁画时,就在门口支一面镜子,反射太阳光照进洞里。洞里冷,他们无论冬夏,手臂上都裹一个厚棉套。”
“樊锦诗院长不说把莫高窟保护好,她用‘陪’这个字,她说每个人就陪它(莫高窟)几十年。”……
李萍生动讲述着与三位院长共事的经历,孩子们安静地聆听着,有人悄悄抹着眼泪。两天后的汇报展示上,这堂一个半小时的讲座出镜率高得惊人。有人去拓展学习了“莫高精神”,有人科普起了莫高窟数字展示中心和文物的数字保护情况,有人则想到用生成式AI让静态壁画动起来,延续樊锦诗院长“数字敦煌”的理念……
赏壁画、看星星、做手工,科学在哪儿?当一位妈妈向夏志宏请教如何才能学好数学时,夏志宏的回答是让孩子多观察身边的事物。比如,一架飞机如何摆放,装载的货物最多?一条公交线路如何调度,才能实现客流需求、乘客体验与公司运营的最优解?
在倪闽景看来,任何事物中都包含着科学,强大的科学工具将把逻辑分析与推演能力推向极致,科学教育的首要目标是激发,让孩子从自己的视角出发,发现不一样的东西,任何新现象的发现,必然会在某个新的技术发明中体现。
事实上,问题总是“潜伏”在身边,身临其境能帮我们更快发现它。一路上,40多位“好奇宝宝”问题不断,提问的热情在观星后达到顶点。有人注意到莫高窟、榆林窟都是依河而建,寻思起河水在造窟中的作用;有人计算如何开凿石窟最省力;有人构思为苍龙七宿写一篇小说;一位孩子母亲好奇指星笔背后的原理,这是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光能射向那么远……
持续扩圈,影响“有影响力的人”
夏志宏或许会永远记得今年夏天的这趟敦煌之旅。因为遭遇了两次极端天气,他辗转6个机场,花了一天半时间,才从深圳飞到敦煌。不过,当他站在敦煌研究院的汇报厅,看到台下一张张稚嫩而好奇的脸庞时,疲惫一扫而空,62岁的他时髦地讲起了“三体问题”。
平时的苟利军是个不苟言笑的75后,当他站上科普讲台,却能把黑洞讲得妙趣横生。2014年,他给《星际穿越》的科学顾问、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基普·索恩写信,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希望能够翻译他的书籍,没想到获得了肯定的答复。那时,科学顾问在电影里还是个新名词。7年后,苟利军成了《流浪地球2》的科学顾问。
作为上海的枢纽型科学教育平台,上海科技馆汇聚了大批专家资源,宋娴明显感觉到,近年来专家做科普的热情与科普报告的质量不断走高。根据他们最近所做的一项长三角科学家科学传播行为调研,超八成科学家一年内参与过科学传播,六成以上科学家认为“有渠道且有平台去支持这项工作”是最重要的。当接到上海科技馆敦煌实践活动的邀约后,夏志宏、苟利军都是第一时间就答应下来。
人工智能时代,知识变得“一键可得”,人文素养的重要性急剧上升,好的科学教育应从传递知识转向给予孩子多样化的学习经历和动手实践的机会。倪闽景认为,人工智能作为强大的新工具,将进一步拓展、放大人类对现象的感知能力。利用AI解放的双手、释放的时间,可以让每个人去深度体验自然世界、产生情感连接、涌现思想价值、拥有更丰富的想象力,这是人类应对人工智能挑战的最好回应。
一座科普场馆的力量始终有限,上海科技馆还在影响更多“有影响力的人”。上海科技馆去年推出的“科际穿越·科创校长空间站”至今已举办18次,与上海近200多所学校建立了科创联盟校。
暑假敦煌实践活动虽已结束,但为活动组建的微信群依然活跃,孩子们时不时会在其中投放新内容——有时是几张照片,有时是一段感想。宋娴觉得,这是一次点亮之旅,这个不断壮大的科学少年“种子库”中,会走出未来的敦煌研究大家,也会走出下一代天文学家、数学家、作家、舞蹈家……